南山匹夫
2005年夏天,我和冬宁带着南谷夏野到宋庄,到了九月底,宋庄的艺术家大院正好开张。由索探策展的“宋庄十年回顾邀请展”在艺术家大院如期开展,作为这个展览其中内容之一的诗歌朗诵会,在开幕酒会延后两天正式举行。
我从1984年开始接触现代诗后,就一直从事现代诗歌创作,只是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激情逐渐消退,诗歌创作的灵感似乎也在消弭后,才将自己文学创作的重心向散文方向移动。但对于现代诗歌,我的热爱程度虽然同过去相媲有些减缓,但对她的关注却丝毫没有消退。1994年我在中国社科院举办的“首届中国九十年代文学走势暨作品研究会”时来北京,就感受过北京这样的文化氛围。这次有这样一个机会,我当然也不会错过。
诗歌朗诵会这天,在艺术家大院的空地上搭起了一个简易的露天会议厅,桌上放置了一些书籍,我顺着桌旁坐下时,坐我旁边椅上一个戴眼镜的男士,一边看表一边焦急地向大院外张望,一会又掏出手机拨打。因为无聊,我便与他闲聊。得知他叫苏非舒。
过了些时辰,苏非舒的朋友们来了。苏非舒又拿些钱,让一位画家朋友去买些啤酒。
诗歌朗诵会还是由索探主持。索探作了个简短的发言后,苏非舒便同他的诗人朋友们将放在桌上的书籍发给大家人手一册。这本书是由苏非舒主编的《物》,黑白的封面上有灰出品的字样。
有个在名片上印着画家、诗人叫陈鱼的女士也从自己的工作室里拿来椅子在边上坐了。苏非舒的诗人朋友们开始了诗朗诵。在我看来这是一次别开生面的诗歌朗诵会。朗诵者将书翻开找到自己要朗读的诗后,就向在坐的诸位说:“请大家将书翻到某某页。”其过程就象二十世纪60-70年代在中国学毛选或象基督徒聚会读圣经一样,整个朗诵会显得异常的沉闷,苏非舒用细微得几乎让人听不见的声音朗读完物主义宣言的一个章节后,几位诗人又互相推让,其中有个诗人诗也不诵了,来了一个胀红脖子刺耳的尖叫。
主持人索探诚邀陈鱼也来朗诵一首自己的诗,陈鱼也不表态,独自端着椅子走了。
那时正好我给冬宁的画折子上的一幅照片配有一首诗,我就将画折子拿出来,对大家读了一遍。这首诗题叫《在夜里》全诗是这样的:
寒冷的夜晚没有星星也看不见月亮
黑暗的天空让所有觊觎都失去方向目标
守在这黝黑连接白昼的长廊
只有照亮过古人的红烛在燃烧
我们的畅想也随着火焰飞扬舞蹈
贫困的艺术坐在豪宅寓所里无法长高
这种痛厄穿过我们的思想停在路途上
艺术家同贫困总在一同孕育一同成长
望着烛火迎着黑魆魆的前方送来的飔
还有昨天的天真驻留在遥远的未来
只是在这种寂静得只留下想象的地方
缺少古道热肠难以听到噪动声响
站在这样的环境中是不是感到寒气逼人天气太冷
在我的诗歌朗读完后,索探后来也朗诵了一首毛泽东的词作作为回应。然后艺术家邝老五即兴朗诵了一首用在宋庄的艺术家的名字窜起来的打油诗。这位富有激情的艺术家,在此时看来,比诗人更象诗人。这也使得整个朗诵会气氛活跃起来。
我拿回诗会赠阅的《物》,研读了他们的诗和诗论后,发现他们的心态非常的平和,源自口语的语言表达在情感上也鲜有闪现。而宋庄的现代先锋艺术是一个非常极端的艺术,实际上当他们结合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有一种强烈的反差。
苏非舒住在宋庄的喇叭庄,有一个叫乌蒙的诗人同他住在一起。通过一位朋友我认识了这位也同他们一起玩后现代诗的乌蒙。有一天,乌蒙接了一些写稿的活,要我帮忙给他做一点。我那时也并不太忙,也就应承下来。
稿写好后,我按乌蒙说的地址给他送去。那天下午,我到他们的住处时,时间已是下午三点,他们的饭才刚做好似的。在屋里的大概有七、八个人正好上桌吃饭。乌蒙对我有过几句简短的问候后,另一位象是做客的朋友,说在那次诗歌朗诵会上见过我,然后就听苏非舒劝他喝酒去了,我一个人站在那里,乌蒙不时回头跟我聊上两句,但有些不自在,而坐在桌上的人都仿佛我不存在。我站在那里也感到颇有些尴尬,我原本想等乌蒙吃过饭后再聊两句,现在看来乌蒙的处境有些为难。我便向他告辞,也顺便向在坐的说了声再见。却不想这下他们全都听见了,齐涮涮地回过头来向我说:“慢走。”
后来,我听说苏非舒同宋庄的一些艺术家在798搞了一次艺术展览,在展览过程中同样穿插了诗歌朗诵。我当时忙于其它事务,就没去看这个展览。但我在这些同他一起搞展览的艺术家名单中,发现有好几个都是搞行为艺术的。
再后来,在主流媒体的诗人赵丽华搞了个令写现代诗的人惨不忍睹的“梨花体”。使我想起时代出版社出版的《十诗人批叛书》李思在“崔健批判——一个虚假的诗歌话题”里的这样一段话,“把一位与诗歌无关的人扯进诗歌创作领域里,对其劳动进行价值判断,这一点是极其恐怖和滑稽的事情……这尴尬不属于中国诗歌,而属于我们这个非诗的时代,以及许多打着诗歌名义败坏诗歌的人,一方面我们时代优秀的诗歌被这样那样的原因剥夺了面向公众的机会,另一方面伪诗歌频繁出现于各种刊物与选本中,与赋体颂诗相映成趣,构成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来中国最丑陋的诗歌景观。不说人话,肆意败坏民族语言的‘作品’屡屡赢得诗坛内互抬轿子般的称颂。谁站出来说‘不’谁就要被‘大师’、‘教授’、‘博士’们指折为‘流氓’、‘黑社会’,批评文坛腐败在今天已一律被视为‘靠骂人出名’,文学创作的环境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恶劣。……最反动、最脱离时代的‘作品’反过来给诗歌在读者中造成了极坏影响,并培养出了一帮天下最蠢的诗歌编辑,诗评家和文化记者。与他们推崇的伪诗相比,处于准诗歌的崔健歌词,当然无处不换发出一种朝气和灿烂的光芒,但这毕竟与诗歌无关,它仅仅是给了我们一个探访现代诗与伪现代诗,现代诗与现代流行歌词作的一个起始点。”
赵丽华的“梨花体”在网络上受到来自民间的强烈反讽。我再一次听到苏非舒的消息便是在其后的赵丽华邀请些诗人搞诗歌朗诵会。
我从一些媒体上得知,在原意为自己捧场的诗歌朗诵会上,苏非舒特意穿了十七件衣服,在上台朗读时将这些衣服一件件脱下,最后脱得一丝不挂,来了个裸体朗诵。
当我读到这条新闻时,当时还颇为吃惊。因为在我的印象中,苏非舒是个说话都不敢放开音量,十分拘瑾的大男孩。我曾在他的《物》中,“三聊物主义”里,“第二次聊”中读到“没有爱,做是没有意思的。没有做,爱便无从体现,呵呵。其实耶稣是这方面做得最好的,我还没有发现人类的人有谁超过他的,呵呵。”下面还有很长一段文字是“引自《耶稣的故事》”来跟人聊的。联想到在索探策展的那次展览中的诗歌朗诵会,他们朗读诗就象读《圣经》,而且诗歌在文字表达上又十分的平和,我就怀疑他是否有基督信仰。我在“第一次聊”中又读到他和全的对话,“苏:所以我一直想与你联系,并且我们最近在北京会搞些与此有关的事,东方的,并且是所有艺术形式的。与许多朋友一直在勾通。在别的艺术形式里我已看到许多这样的东西,在诗歌中我一直很少看到。全:包括行为?苏:你是指?全:行为艺术方面?苏:行为里也有与我们相通的东西。”又在“第三次聊”中读到他对当今诗坛名流如数家珍中流露出的一种对名声的渴羡。在这次聊中他还谈到他主持搞的一个活动被停止后,正准备下一次的计划,“是啊。这次会溶诗歌朗诵、影像、现代舞、摇滚乐、实验话剧为一体。去掉行为艺术。”
应该说在艺术的表达形式中,行为艺术是一种很极端的艺术表现形式。苏非舒很清楚有基督信仰的人和“物主义”的观点同行为艺术放在一起是不太和谐的。
但苏非舒到了宋庄,到了一个对主流艺术进行反叛的极端主义阵营里。在这种环境中又常常同一些行为艺术家搅和在一起,为了在诗歌艺术的创新上获得成功,对自己过去的思维意识进行反叛也就是一件不足为奇的事了。
苏非舒用行为方式来阐释现代诗,抛弃过去仅仅用语言来传递诗,的确也该算是现代诗歌中,表达方式上的一个创举。据说,苏非舒还因此被处以行政拘留。既然苏非舒在现代诗的创造和推广上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我想不管他创造的这种表达形式在艺术上是不是能够得到社会的认可,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苏非舒创造了现代诗的历史。
苏非舒的这一脱,现代诗有了超越语言的新表达形式。
苏非舒这一脱,也给我们的阅读带来一种超越语言的阅读方式。
从这里应该说苏非舒对现代诗是有贡献的,他比伊沙在《十诗人批叛书》里提到的“一批才华平庸者竟能仰仗混子的本事在所谓的‘诗坛’上混出个人模狗样来,……一个诗人死了,一批自称是他朋友的人竟能从此变得重要起来,靠跟名诗人搞对话,做名诗人的小兄弟的混法竟然还能奏效,北京那个地方会和饭局像屎一样多,经常露面也能混出个名堂来,还有一种混法,互相吹捧,一块出名……”这种人更有理由在现代诗中得到应有的名声。
“裸体朗诵”事件已过去一段时间了,我在这时来写这遍关于苏非舒的文章,就是想让我们在现代诗的领域里,记住苏非舒。
于2007。1。13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