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月15日星期四

否定幻想的代价——评苏非舒的组诗《反构图》



“一个人坐在桌前,桌上放着两只苹果,窗外有一只鸡和一只小狗在不停地来回奔跑,对面山上有一块巨石在往下滚动,那个人把那只苹果放在另一只上面,然后又放在它后面、旁边,当他准备去拿窗边的小刀时,他看到我站在窗外,吃惊地看着他,同时伸出了左手。”这就是苏非舒在他的诗《自由的方式》中为我们描述的场景。
但我们实在不明白在这首诗中苏非舒试图给我们的是些什么,在一间屋子里一个男人悠闲地坐在桌前摆弄一个苹果,这便是自由的方式?那么站在窗外的我伸出右手是否在祈求一种自由呢?我们似乎只能感觉到这首诗的美丽动人,而至于它到底想说明什么,我们便不得而知,也无用求知。
苏非舒的诗是作为故事性来满足我们的需要的,但它与叙事体诗歌有着根本的不同,从朦胧诗到第三代诗歌,诗人中具有叙事冲动者不乏其人,但真正沉浸于叙事过程的诗人却很少,而苏非舒是其中的首席叙事诗人,他的诗歌首先是故事,其次才是形象,但这形象又不是生活或历史场景中的片断,它们是不可能存在的事物的快照,是用最呆板最朴实的方法写出来的,是互相抵消着的语言和现象的简述,苏非舒作为一个设谜诗人是很成功的,他对形象的形成方面和人们如何解释形象的方面有着近似病态的热情。
他在《游戏规则》中讲述的是人在现实生活中遭受困境的故事,由于诗中使用的是一种悠然自得,无动于衷的语言,采取的是冷漠,置身事外的态度,于是诗人的真正动机便令人捉摸不透,然而与此同时出现的却是像劳动过度那样的疲劳。
“这不是一组诗,”这是苏非舒在一开始便给我们出的又一道难题,但如果不是一组诗,那么又是什么呢?一些词语,一些表示一些故事的、引起记忆的词语,以前从来没有一个诗人用这种警句式的明确性表示过“一首诗它表现的那个东西不是一首诗”的观点。被苏非舒否定了的诗歌是平衡器的另一个支点,是通向另一个十分不同的世界的通道,在那里事物失去了自己的名称,或者是保有自己的名称而改变名称的意义。苏非舒的诗歌范围的一面世界接近哲学,另一面则接近滑稽游戏。
苏非舒诗歌的第一个特点是否定幻想,他总是把幻想推到一个绝境,有时甚至弃而不顾,他的诗歌中的高度的现实性与所描述的古怪行动形成极度的对照,极富戏剧性,苏非舒的诗歌正是用这种严肃但又古怪的形式来提出疑题的,例如在《治疗室的幻觉》中,四束光从四面墙照在一个空荡荡(没有门窗)的屋子中央的一株三叶草上,一个孩子(不知他是如何进去)在屋里走了一圈,然后拿着三叶草(不知如何)走出屋子。
苏非舒总是用慢慢学到的,不用丝毫“自然”的方法来增加诗歌中原本枯燥无味的技术,把诗写得非常普通,就像是从一本语文书里拿来的,然而他的诗意要是没有平庸就是不可想象的,他的诗意正是通过平庸起作用的,如果他的诗歌没有一种报道般的气氛,一种包含在自己的诗歌风格中的对幻想的否定,他的诗的意味就会大大逊色了,如果他的诗歌把自己限于给人震惊,它就会像许多众多的短命诗那么短命了,但他关心的东西位置较深,它们与转换成诗歌形式的语言本身有关,苏非舒着迷于语言对它所描写的东西的把持这个问题。
当他在《汉语词典中动的象形文字》中称两个实际上完全相同的难以名状的词为“狗”和“狗的形象”时,他不仅仅是开了一个关于物与词的玩笑,而且还显示了语言的极端微妙。
他的最有名的论证作品之一是《音乐》,他用一个人一个夜晚的往返经历来显示音乐中的高低调及回旋,这样,形象和现实之间的游戏便暗示真实世界只是心灵的变奏,我们知道,如果我们移动脚步,那么我们心灵的音乐便已奏响,他在这首诗里所做的是试图抹掉生活 与艺术的界线,但因为形象与现实永远是被困定在一种无法分辩的重复之中,我们便不能知道这一点。
苏非舒在作品《悲痛的游戏》中辩论说:如果世界是某一部分可以被显示为不合理但又合理,那么没有任何东西是确定的,而所有的努力终将是一种悲痛的游戏。这样,他的诗歌的恶作剧便将会继续一而再,再而三地进行下去,因为这些恶作剧的扳机(关键)就是思想本身,当他那门诗歌的大炮开火时,那些熟悉的形象的隔板便会倒下去,于是我们便会像他的诗歌所告诉我们的那样,站在了自由的门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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