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月15日星期四

关于苏非舒《农事诗》的几点思考

刘均

一、语言
现代汉语是比较虚的,她并不比英语等字母语言有更确切的表意功能和叙述功能。在缺失了时态、虚拟等语言要素后,现代汉语的特性转向了隐喻。试想一下,如果我们不说山脚,而去准确表达山下的意思,那么因此产生的模糊是再所难免。现代汉诗无法离开隐喻。
在这样的语言背景下,审视《农事诗》,诗本身的语言是想恢复一种久已不用的语言,类似于上古先民使用的蒙昧语言,是一种试图客观描述物象或者在现代人眼中的生活的语言。在上古先民的思维中,这样的语言才是最准确的,最接近真实的。在混沌初开,世界刚刚诞生的时候,先民似乎无法不这样。因为还要去了解,还要去解释,需要太多的知识,而刚刚出现的世界也还没有被先民感受、认识的时候。所以,世界在先民的典籍里总是含糊不清,甚至包括先民自己的生活也是如此。
最令今天诗人疑惑的就是那时书写、记录的语言,它怎么会如此得简单?对于刚刚开放、生长的心灵而言,那会意味着什么呢?心灵还没有学会如何描绘世界在心灵中的震撼,仅仅是记录而已。而苏非舒也在像上古的先民那样,尽量减少文明、文学写作技术带来的更多的对世界的误解,他甚至拒绝去感受,而使用古老的语言,来描述眼前被人们遗忘的事情。他想要真实。那么,他做到了吗?

二、真实
写作语言的自我退化与作为语言帝王或者语言的仆人的诗人形象不符,而且这很容易摧毁一个诗人。如果没有足够的生命力支持,诗人很难继续进行书写。简化语言,这是苏非舒作为现代汉语诗人对于诗歌表达的极端怀疑的最终目的,这也解释了他提出的无对象诗歌的实践方向和具体内容。那么,就真实性而言,苏非舒做得又如何呢?在玄学诗人欧阳江河的诗学里,最重要的是关于虚构的部分。在欧阳江河看来,人所认识的世界最终是不可能真实的,更不要说感受到的世界了。无论苏非舒使用的是显微镜还是望远镜,在这个日渐碎片化的世界里,去截取一个生活的切片,借以记录或者解剖一个世界,是不可能的。即使在某个碎片的整体,写作依然有着天然的残缺,真实几乎是无法表达的。诗人不过是比别的人更努力一点罢了。

三、无对象诗歌
从这个基点出发,再来看看无对象诗歌的诗学实践。苏非舒曾说:“当我们不能在其中知道那个构成我们生活的正常环境的客观现实里的任何东西时,诗歌就应当被称为无对象的,换句话说,由于缺乏无论什么样的,被从感性上接受的另外一种现实,我们应当这样看待它:如果它是自在的诗歌该多好!并且只是为着它的完全异于任何意义,或者甚至完全异于那些类似意义的东西去评判它,从那个时候起诗歌就变成无对象的了。”在他看来。在写作的诗歌之外,还有一种诗歌。显然,他把诗歌的概念泛化了。
诗歌已经超出了写作的范畴,变成了类似宗教的事物,更为精神化的一种玄妙事物。在这种玄妙光辉的照耀下,写作的诗歌是渺小的。如果不是因为我们一直在感知,身体一直在场,我们连这样的诗歌也看不到了,看不懂了。所以,苏非舒想把那些自在的另外一种现实记录下来,不管是否发现了什么。临摹也好,叙述也罢,无对象诗歌最终的“无”是取消与现实和现实中人的存在以及他们之间的联系。在苏非舒看来,那些东西毫无意义,且不论诗歌到底有没有意义?或者意义在哪里?事情恰恰在这里发生了让人惊讶的变化,苏非舒找到了一些新鲜的观察事物的方法,而这其实就是他诗歌的中最表象化的部分,最让人迷惑的部分——抛弃语言或者简化语言。
他不打算把从感知到的进而发现的世界说出来,而是用类似先民的古老语言记录下引发感知的源头——那个原始的,或者用他的话说是“那个构成我们生活的正常环境的客观现实里的任何东西”他觉得那个才是真正的诗歌。诚然,生活本应该就是一件艺术品,或者是一首伟大的诗歌。但是按照苏非舒的逻辑,阅读无对象诗歌的人,似乎也应该抛弃对诗歌本身或者书写内容、对象的认识才可以进入苏非舒一开始写作的那个世界,而问题是,苏非舒在写作的时候已经把它单独抽了出来,留给读诗歌的人只有语言了,现实里找不到,语言里简单至极,作为读者的我们该怎样进入苏非舒的世界呢?这就是牵扯到诗歌写作有效性的问题。诗歌该不该让人产生共鸣?该不该,能不能对阅读它的人产生作用,帮助他们了解诗人发现的美或者隐藏的世界、一些事情?

2003-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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